人氣擺攤熱了,義烏火了。所有人都想去義烏上貨。幾乎每一條關于義烏搞錢的小紅書帖子,都會引來同行者在評論區報到。其中多數是沒有開店經驗的新手、打算搞副業的白領、辭或者被裁的大廠人。他們普遍喜歡在“報到”的宣言里加上嘆號,顯得沖勁十足干勁滿滿。一副沒有被社會捶打過的樣子。第一波行者已經在今年“五一”假期嘗到壁的滋味了。

當他們放棄旅游和休息,坐著飛機、高鐵或者自駕趕到義烏研究搞錢時,迎接他們的,卻是七以上店鋪閉店的黑漆漆的義烏國際商貿城。老板們休假去了。這座由五個區域、七萬多個攤位組的貿易城,是義烏財富故事的核心,平時里總是熙熙攘攘。但“五一”假期,多數沒有開門,連扶梯都停止了運行。玩區一樓堅持營業的老板們,甚至向顧客推銷起20塊錢一只的鐵皮青蛙——這樣的小生意,他們平時是瞧不上的。很多店鋪都在顯眼掛著告示:不零售。

好在,義烏酒店沒有漲價,畢竟往年的“五一”都是人們往外走。逛不著商貿城的搞錢小白們,還可以去常年熱鬧的夜市上,先去花花錢——對于生活在北京上海,每天都在同樣的空調溫度下重復生活的年輕人,這份快樂不亞于搞錢。至,當我刷著朋友們在京郊排隊抱怨的信息,在夜市上吃著10塊錢一份的臭豆腐,提著50塊錢一雙的涼拖時,覺是這樣的。沒錯,我把“五一”假期獻給了義烏。

可惜,義烏老板們的“五一”是屬于家人的。假期第三天,當我在商貿城一家子批發店終于見到老板娘時,笑瞇瞇地告訴我:這是緣分。只是過來辦點事,下午繼續閉店,要自駕出去玩。另一家店鋪,我眼見一位老板娘拉下門閘,帶著兒子悠然離開,一副不著急掙錢的樣子。后來我就理解了:這是的表現。畢竟,真正的大客戶,也不會趕在“五一”假期前來。溜達在商貿城里的,一多半,都是像我這樣的小白:跟著小紅書里的搞錢之風而來,“先看看”,但其實也不明確要找什麼。

指南相似的小紅書攻略,把小白們引向了共同的目的地。全球規模最大的小商品批發市場,義烏國際商貿城,幾乎是所有人都會打卡的地方。在小紅書搜索框里輸“義烏國際商貿城”,得出的容超過3萬條。從北京趕來的大廠畢業生山農,在vlog里無意間提到自己花半小時逛完了商貿城,激發熱議,繼而喜提了人生中的第一條十萬加短視頻。畢竟,按照7萬家商戶計算,每家安排5分鐘,逛完義烏國際商貿城需要5833個小時——不眠不休的前提下,243天能全部逛完。

5月中旬,我再次鉆進義烏國際商貿城,終于得以看到它的部分真貌,以及,到作為搞錢小白的卑微。假裝店主拿貨,顯然很容易被識破。老板們一般會問幾個問題:外貿還是銷?在哪里賣?新手往往在這個環節就開始心虛。逐漸悉掌握話后,在一家帽子店,我功說服老板,以拿貨價賣給我幾頂防曬帽。不過從網上比價結果來看,“拿貨價”并沒有什麼優勢。老板介紹的工廠實力,倒是讓我印象深刻。“這樣的印花,整個商貿城只有我家能做”,“為了做出印花,投3500萬搞了新生產線”。于是,我也順勢說服自己接了價格不便宜的原因:一定是老板的貨足夠好,而不是我的小白散客份被發現。

但逛到后面,偽裝就變得意義不大了。畢竟我看到的價格對比更多是這樣的:一款兒益智玩,“拿貨”99元,10件起拿。電商平臺上,同品牌、同款,69元包郵;一款兒夏季家居服,“拿貨”40元,10套起拿。電商平臺類似款,價格在14元-33元之間;在一家店,我倒是找到了價格合適的單品,“拿貨”價相當于我平時購買價格的四分之一。我欣然下單,但老板娘得知我只要單款單10件時,臉一變,隨后瘋狂推銷,勸我至應該拿M- XL碼,以及旁邊的那款也很好賣。想必在我連連拒絕的那刻,老板娘心里已經有數了。說謊被識破的尷尬,讓我不好意思商量包郵,匆匆付完錢,便落荒而逃。

區別于“五一”假期前的意氣風發,假期過后,小紅書的義烏搞錢里有了更多關于勸退的容。普遍共識是:對于拿貨量不大的客戶,義烏并不友好。很多品類的售價都比電商平臺更貴,100件甚至更多才起拿。有意思的是,這些義烏搞錢普遍平實,沒有小紅書博主們喜歡的修照片和濾鏡,往往是原圖直出,以文字分為主——就像義烏這座城市一樣務實。但這并不妨礙討論區的熱烈,連老板們也會親自下場參與。在義烏從事裝生意12年的叮當就在討論區喊話:如果只是想來搞一批服回家賣,又沒有門路,千萬別來義烏。

學費在義烏,更易市場是庫存街,也稱尾貨街。它們多以村子直接命名:梅湖街、白岸頭、下王村、江北下朱。街區由長得幾乎一樣的六層樓房組,一樓賣貨,樓上作為倉庫或者住人。其中最有特的,又屬江北下朱,主攻電商供應鏈,支持一件代發。不需要囤貨,憑這一點,就足夠吸引小紅書里的搞錢孩了。但問題是,擁有小紅書式審的搞錢人,大概率在江北下朱拿不到合適的貨。江北下朱的很多貨是供應給電商直播間的。比如山農在這里看到了0.65元一支的牙膏——他之前在某直播間里購的價格是19.9元三支,36元一盒的藍牙耳機——他之前買過的同款是120元,后來有一只出現質量問題與店主聯系,后者二話不說發過來一盒新的。現在,他明白老板為什麼如此慷慨了。

在江北下朱,時間的概念是模糊的。“五一”假期與平時的營業況基本類似,畢竟,卷的電商主播不休假,供應鏈自然也是不能停歇的。包括國際商貿城和庫存街的多數市場,大多在下午5點左右就陸續下班。除了江北下朱。我在5月中旬一天晚上9點多到達江北下朱時,街區大概一半店鋪已經關門,膠帶撕拉的聲音在夜中風格外清脆響亮。那是老板們在打包發貨的聲音。部分店鋪的門口,快遞包堆了小山。一些已經下班的店鋪,門口展板上的樣品并沒有收起來。在一家日化用品店門口,我看到了海藍之謎的洗、摯凈洗、浪宇皂、飄淼洗——在電商直播興起之前,它們活躍的市場應該是農村大集。如今,它們靜靜躺在夜中。頭頂的霓虹燈閃爍,那是搞錢的信號。

當然,江北下朱也有看起來很高級的店鋪,但相應地,價格也不便宜。比如在一家裝修類似品店的飾品店鋪,一副耳環的“拿貨”價格多在40元-60元之間,部分款式超過100元。我挑選了幾對,與某電商平臺進行比價發現,部分款式,店里買一副的價格,可以在網上買10副。而今年流行的菩提手串,店里的“拿貨”價是60元一條。當店員熱向我推銷它有多好賣時,我默默想起自己在北京潘家園買的那條類似款,老板開口30元,最后價是25元。一位打算在湖南老家擺攤搞副業的孩剛剛過學費。了1000元在江北下朱拿貨,結果,當地朋友直接告訴,“你被騙了”。的拿貨價比1688貴10倍,加上快遞費等本,本不可能回本。這是到義烏搞錢的第三天。來之前,對義烏的印象是:遍地有金山銀山,“在大大的義烏挖呀挖呀挖”。到義烏的第一天,覺這里的人都在悶頭搞錢,氛圍很好。完學費后,說,自己只想回家,老老實實繼續上班。

折疊“一定要記得,留2000塊錢買電車,送外賣得用。”在所有勸義烏搞錢孩要清醒的小紅書評論里,這條是呼聲最高的。搞錢返貧的故事在義烏可太多了。比如在庫存街,如果前幾天出現在攤位上的貨,消失幾天后又重新擺出來了,背后肯定有上貨人的眼淚——賣不出去,只能作為庫存再清掉。25歲的一粟在今年2月來到義烏,做拼多多的飾品網店,“虧得只剩衩子了”。賣的飾品單價多在10元以下,利潤本來就不高,還經常遭遇僅退款的“白嫖黨”。勉強堅持到4月,選擇了清庫存關店,算下來虧損1萬多。

但對于每一個初到義烏的搞錢人,滿街跑的豪車還是容易給人“花漸迷人眼”的覺。5月中旬,在擁堵的青口夜市門口,發機的低鳴聲彰顯著一輛跑車的尊貴。我抬頭一看,坐在蘭博基尼駕駛座和副駕的,是兩個看起來只有20歲出頭的男孩。義烏的折疊無不在。一方面,它是國最富裕、最國際化的縣級市之一。幾家正宗的中東菜館在小紅書里人氣頗高,服務員是穿著帥氣西裝的中東面孔,街頭也隨可見披著頭巾的中東商人。TikTok培訓機構、海運、境外手機卡的廣告,一起構建了這里的國際。即使在最不起眼的庫存街拖鞋店鋪里,老板娘也可以練使用英語,跟外貿客人們談價格。

義烏,跟涌這座城市的搞錢人,更像《漫長的季節》結尾的那列火車,一直向前,不回頭。它未必是所有人的搞錢勝地,但它全力往前的姿態,依然迷人。多山的地貌造通不便、農作限,很長時間里,義烏只是一座經濟落后的江南小縣城,直到貿易改變它的命運。如今的義烏郊區,還零散種有稻田,從高鐵車窗出去,有一塊一塊的金黃。5月,南方的中季水稻正在逐漸。這是季節流轉的必然,只要沒有意外,每一季的勞作總會得到回報。付出就會有回報。對于每一個來到或者離開義烏的人而言,這樣的信念,一定或長或短地在他們心頭停留過。不是所有人都能在義烏搞到錢,但這并不意味著,義烏之行就沒有意義。有些力量就像種子,種下了,就有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