昨天晚上，方證實許家印已被依法采取強制措施。早在9月17日，恒大財富總經理杜亮等高管已被控制，而恒大人壽的管理層也傳出失聯消息。這一系列事件迅速傳導到許家印上，雖然出乎意料，但也在理之中。

無論從GDP比例、產業鏈延或居民財產角度，房地產都是中國經濟極重要的組部分。討論宏觀調控、虛實經濟、貧富差距等經濟話題，永遠繞不開房地產業。恒大和許家印也以其龍頭地位、龐大的財富規模和高調的形象，在很長一段時期為了中國房地產業乃至民營企業的代表。

因此，公眾對房地產業和恒大本的關注討論一直很多。2019年9月恒大雷，我們曾發表過一篇《恒大雷，一個好的開始》。2年后許家印被抓，給這個好的開始畫上了一個完滿的句點。恒大的終局更理應為中國經濟發展邏輯變革的開始。

在最近的文章《房地產敵不過歷史周期》中，我們論證了房地產上下關聯巨量的輕重工產業鏈，向虛廣泛牽扯國有銀行和非正規金融，向實聯通政府和居民部門，是經濟的“周期之母”。房地產是時代之子，卻把名利的冠冕僭戴在了自己頭上。

在新中國前三十年，完了土地革命、社會革命，建立了基本的工業框架和勞力再生產系，為未來40年的工業化城鎮化積蓄了充足且強勁的勢能。改開啟了前所未有的超大規模人口進城的步伐，94年的分稅制改革、98年的房產貨幣化改革，同時激活了政府賣地和居民買房的需求，房地產最先也最完整地從公有制勞力再生產系中切割出來。此時，房子金融產品化的基本邏輯已經奠定，數億人口市民化的剛需、持有房產賺取資本利得的需求同時涌向房地產市場，構了許家印們崛起的本時代和制度邏輯。

在同一文中，我們揭了房地產商編織的“政府拿走了房價的70%”的謠言，估算土地出讓金和稅費占比平均約為40%，土地出讓金的80%又流了拆遷補償、土地平整等賣地本。房地產商才是近20年房地產大漲的最大收益者。而得益于許老板強大的政府公關，恒大的土地本又是地產商中最低的一檔，最大限度地吞食了城鎮化一級市場的時代紅利。這些紅利變了恒大總裁2億的年薪，變了整個恒大管理層掛在公司賬上的奢侈消費，變了恒大東旱澇保收的高額分紅，也變了許家印到燒錢、尋找風口的資本。

恒大首開金元足球之先河，在醫療養老私有化甚囂塵上的幾年辦起恒大醫療，通過P2P融資、人壽保險加金融游戲，沖造車新勢力的風口，還曾在互聯網文娛摻過一腳，短暫地收購《李煥英》的出品方及其視頻平臺。2010年以來所有的大行業風口全部踩上，許家印找風口的本事絕對一流，而且把房地產“花別人的錢”的思路不斷發揚大，從空手套白狼的P2P融資到明顯炒作概念融資救命的造車運，再到素有洗錢傳統的文娛投資，許家印的風口之旅是相當功，只是不要看實業的經營結果罷了。

今年恒大集中發布的過去兩年財報顯示，由于“妙”的會計理演不下去了，恒大占用期房購房者的資金從1857億元猛增至9743億元，減去保樓期間付的2000多億，現在恒大還欠著7200億的汗錢。還有供應商拿著1萬億的欠條排隊起訴恒大還錢，僅僅上市公司就有26家，其中一些企業甚至已先于恒大被拖欠得破產重組，影響的打工人、農民工數量難以計數。還有被拖欠工資的球員，投資無法兌付的恒大理財購買者，恒馳汽車的投資人、廠房和工作人員……債多不，矛盾多了也不愁人，許家印忙不迭坐到每一個風口吹高個人財富，毫不在意他們會在未來變屁下的火山。

時代變了，而且變得太快，快到許家印沒來得及從火山上。只要永不枯竭的城鎮化人口產生無限的住房需求，恒大地產寅吃卯糧的游戲就能永遠玩下去，并為其他業務條線提供源源不斷的資金。但房價的盛宴使恒大貪婪且盲目，史上最大規模的城鎮化在短短20年間就被掏空了儲蓄池和人口池，虛弱的居民購買能力、低迷的新生人口，恒大們親手挖斷了自己崛起的底層邏輯。

清算恒大模式，才是對民營企業最大的代。恒大債務問題浮出水面后，許家印發揮他高調夸張的風格，做盡姿態表示要積極理債務，實際上卻是完全躺平。2020年9月，恒大曾致信廣東政府“求救”，信中不乏“影響就業”、“引發治安事件”等夾槍帶棒的威脅，本質上就是要挾政府加速同意其借殼深深房上市，通過市融資給自己的債務續命。政府還是沒有同意恒大把債務風險繼續擴散到市，恒大果斷開始躺平。21年8月31日，恒大發布未經審計的中期報告，9月1日許家印就組織了“保樓軍令狀簽署大會”，仿佛履行合同不是天經地義、而是還需要額外保證的事，大張旗鼓蓋過了中報負債1.98萬億的熱度。口號喊得震天響，清償債務靠躺平，轉移資產手不停，這2年許家印過足了演員的戲癮。他高呼“我可以一無所有，但投資者不能”，像模像樣地追繳高管提前兌付的恒大理財產品，到今天才發現，恒大高管和其家人早就跑了個干凈。還有傳言稱，許家印在面對供應商上門討債時作勢要跳樓，等書來消防撐起氣墊后，才扭扭地從2樓跳下去，給哭無淚的供應商奉上一出哭笑不得的稽劇。這幾年下來，許家印獲得幾百億分紅后“拋棄”了發妻；往恒大汽車和儒意影業投了幾百億，燒到了不知道誰的賬戶上；自掏腰包購買年息14%的恒大債券，從破產時不能清償的權變了可以償付的債權，過得相當充實忙碌。唯有履行期房付合同與償還供應商欠款，一點實質進展都沒有。許老板自己不面，國家只好幫他面，沒有讓許家印父子和一眾恒大高管復制賈躍亭的功經驗。

這時許家印雇傭的任澤平們長期耕耘輿論場的果開始顯現，可以預見在未來一段時間，必然出現大量“許家印毀家紓難竟遭此待遇”、“替政府背鍋”、“民企太過不易”、“企業家寒蟬效應”等各種替許家印洗地屈的言論。其實這兩年渲染許家印悲形象的通稿已經相當多了。

在國非方語境中，非國有企業往往簡稱為“私企”，從語言上塑造了一種老板出自己的錢、花自己的錢的印象，但這種概念與有限責任的現代公司制度存在本沖突。企業的錢不是老板或實控人的錢，是企業獨立法人的錢，尤其是面向公眾募的上市公司，更不應該讓大東控制資金使用。而企業向銀行舉借的債務更是來自全民的存款，一旦無法歸還，相當于全社會用存款貶值承擔了企業的壞賬。在西方市場中，恒大等上市公司的名稱是public company公共公司，代表它們要對公眾（不止是不特定投資者）承擔嚴格的責任義務。

在中國，對許家印們的清算不僅要揭穿有限責任的面紗，還必須突破民營企業“政治正確”的免死金牌。欠債還錢，犯錯罰，但在我們的輿論場上，民營企業在很大程度上不這些天經地義的道理的管束。因為我國經歷了經濟轉型，可以說絕大多數大資本家的財富都沾著權力、黑惡、壟斷等腥腌臜，所以他們格外上心強調“保護產權”，而不是“保護合法產權”，強調解釋權在我的“營商環境”，而不是客觀的“依法依規”。

過去四十年，為了保持整經濟活力，只要不捅出太大簍子，我國對企業的各種灰黑行為采取了極為寬容的態度。雖然市場輿論輒訴苦環境不友好，但他們決不能在主要經濟中找到另一個稅稅如此簡單、勞執法如此松懈、工會議價和消費者集訴訟制度不存在的例子。較低的合規本在一定程度上提高了我國的國際競爭力，并且在此前的時期通過高速發展改善了所有人的福利，但也使很多企業習慣了縱容，甚至把自己的核心競爭力固定在了不合規的野蠻生長之上。

奇怪的是為什麼逃稅此前不危險？中國企業總把政府提供的逃生通道當舞臺，突出一個被偏的有恃無恐。房地產與之類似，16年的去救市政策反而為了房價暴漲的契機，去庫存變了各大開發商高杠桿高周轉擴大庫存，好在瘋狂上漲的市場中發行更多一級市場產品。而近期三條紅線剛剛略有松紲，房企立刻聞風漲價炒作搶購。部分被慣壞了的中國企業從不懂得遏制短時的貪婪，遑論為自己的過錯立正挨打，只有三條紅線這樣的鐵腕政策才能讓他們懂得遵紀守法。

由放發展轉向細化發展，這個口號已經喊了十多年，但一直邁不開步子。邏輯很簡單，如果通過不合規獲得競爭優勢的企業持續存在，那麼試圖走高質量、高技路線的合規企業勝出的概率就會大大降低，將市場拉回逐底競爭的惡循環，最終回歸